顾筱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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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筱岩(1892-1968年),名鸿贤。上海浦东人。自幼从父云岩、兄筱云习医。父兄早故,年甫弱冠,先后悬壶于浦东和南市城里,仅数载便以活疔疮、愈乳痈、疡科誉满沪上。与当时伤科名医石筱山、妇科名医陈筱宝并称“上海三筱”。1948年去香港,曾悬壶九龙。1956年率先返回上海,任职于上海中医文献研究馆,潜心著作。

主要成就

顾氏著有《疔疮走黄辨证施治》、《乳部疾病谈》、《穿骨流疽治疗体会》、《委中毒的病因及治疗》、《痄腮证治》、《漫谈对口疽》、《治愈形成空腔窦道的瘰疬一例体会》、《骨槽风临证心要》、《发背兼消渴治疗体会》、《垫棉压迫法治疗耳后发》、《外治疗法经验》、《漫谈大头瘟的治疗》、《外科外敷选方歌括》等。==学术观点== 一、疮疡形之于外,病源必根于内

顾氏以“外之症实根于内”立论,遵循经旨“诸痛痒疮,皆属于心”,火能克万物,故百病由火而生。发于内者为风劳、盅膈、痰喘、内伤;发于外者,成痈疽、发背、对口、疔疮。顾氏曾谓:“疮疡大证其形于表,而根于内,治外而不治其内,舍本求末,焉能得瘳厥疾。”

顾氏以善治疔疮走黄而负盛名。疔疮为疮中之最,自古谈疔色变,疔疮症情凶险,善行数变,有朝发夕死,随发随死之说。顾氏遵循疔疮由五脏蕴毒从内而起的观点,在外用提毒拔疔的同时,更重视从内而治清解脏腑蕴毒,从七星剑、五味消毒饮、黄连解毒汤、犀角地黄汤等治疔名方衍化提高,创研治疔验方芩连消毒饮,颇多重危的疔疮走黄者,得以起死回生,数不胜计。顾氏认为无论阳证、阴证,“形诸于外,必根于内”,脑疽疔疮,虽见于外,受病之源,却在于脏腑蕴毒实于里;阴疽流痰,症发于外,多由气血脾肾先衰于里。在论治中紧紧抓住“外之病必根于内”的立论,从整体观念出发,治病求其本,临诊自能得心应手,妙手回春。

二、疮疡“贵乎早治,以消为贵”

顾氏对疮疡初起贵乎早治,以消为贵的观点,尤多心得,他曾说:“治疡之要,贵乎早治,未成者必求其消,治之于早,虽有大证,也有消散于无形。”他在消法的运用上颇有创见发扬。如世医治外吹乳痈多取法于《外科正宗》的“瓜蒌牛蒡汤”,顾氏认为此方寒凉之药有余,疏散之品不足,乃取其法而变其方,以鹿角霜代替鹿角,存其散热行血消肿之能,而去温补助邪之弊,并创研外消红灵丹,内外合治,以求其消,多获消散。治瘿瘤用软坚化痰散结而消,乳癖结核用调摄冲任、疏肝理气以消,阴证而获消退者,也屡见不鲜,其如治流痰阴症,以温经散寒化痰之法以求其消。疮疡初起未成之际,不论阴证阳证,贵乎早治,力求其消,以消为贵的观点,实有防微杜渐之功,免除刀圭之苦,而收事半功倍之效。

三、诸疮全赖脾土,气血是化毒之本

顾氏对东垣脾胃学说颇有心得,在疮疡论治中十分重视脾和饮食调摄,盖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,气血乃化毒之本,因此脾胃不但关系到气血盛衰,而且直接影响着疮疡的顺逆转化。辨七恶当脾胃为本,所谓“得谷者昌”,脾胃未败,即患大症有转机之望,设脾胃一败,百药难投,是谓“绝谷者亡”,症多凶险难治。顾氏对此,颇多发扬。

在论治脑疽发背内陷症,凡是脓水稀少干涸,精神萎顿,呕恶频作,汤药不入时,顾氏主张是当以扶助胃气为首,嘱停药改食小公鸡,以血肉有情之品,食疗代药扶正托,内陷重危者,服食小公鸡后,多见脓水渐多,疮降肿聚,胃纳精神转佳,化险为夷。“诸疮全赖脾土,气血是化毒之本”,是顾氏在长期临床实践中总结出的理论,凡遇大症,七恶之象递见,倘胃气尚存者,当不拘先贤忌口陈规,以扶助胃气以食代药,鼓舞脾胃之气,以壮生化之源,

四、疮疡辨证首重阴阳,贵在审证

顾氏曾谓:“疮疡外证,千姿百态,首重辨别阴阳,阴阳无误,治必中病。”他在疮疡辨证中,善于分清阴阳属性。阳症者,多因火毒而生,其毒浅而来势急,发于六腑。阴证者,多因寒痰瘀凝,其毒深而来势缓,起于五脏。他认为既要分清阴阳之所常,又要辨别阴阳之所变,在临床上时时出现阴阳错杂和转化,既有阴从阳化,阳从阴化,又有证阴似阳,证阳似阴,因此治疡之首要在详审阴阳。

在治疗上又必须随着阴阳转化而灵活变化,顾氏曾谓“方不在多,心契则灵,症不在难,意会则明,阴阳分清,药证合应。”他还谆谆告戒,对阴阳错杂的病证,不能刻舟求剑,胶柱鼓瑟,不然阴阳有误,势必吉凶反掌,当警省之。==疔疮大王== 有关筱岩先生的早期经历,现在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了。筱岩先生的父亲云岩公, 乃世传疡医,共有五个儿子,先生排行老二,云岩公早亡,故筱岩先生从其胞兄学医。顾筱云在浦东杨家渡、烂泥渡一带悬壶,颇受当地平民及附近烟厂、纱厂工人的信仰,不幸中年夭折。便由筱岩先生接替其兄在烂泥渡益生春药店内附设的一个诊所。从此,开始了他的医疗生涯。当时,为了发展业务,因而同时在浦西南市万裕码头街鼎泰仁牛皮号内也设立一个诊所,这样,必须经常往返两地,间日门诊,那时的病人,极大多数是下层贫民,有船邦,黄包车夫,码头上搬运工人及其家属。一段时间里,业务很是平平。但是苦心经营了数年之后,逐渐地有了发展,于是便租赁了南市城外紫霞路敦安里一幢石库门房子。至此,方算有了自己真真独立的诊所。那时的中医能有一个比较象样的诊所,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。在抗生素诞生之前那个时代“疔疮”曾是一种令人生畏的凶险疾病,特别是“疔疮走黄”夺取了许多人的生命。顾筱岩先生在这里以其精湛娴熟的中医外科医技,不知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!我们初到紫路学徒时,平均每天门诊号在二十到三十号之间,以后一年好似一年,我从师六年,临拜别先生时,门诊号已达百号左右了,至抗战爆发,诊所迁至现在延安路福民村后,声誉大增,求诊者摩肩接踵,日日盈门。每日三、四百号的繁忙诊务,使顾筱岩成了上海滩上妇孺尽知、大名鼎鼎的疡科。“疔疮大王”的尊号,自然已经非他莫属了。==人生风波== 旧社会,做人难。做一个正直的中医,想不屈服恶势力,那更是难乎其难。筱岩先生的事业,并非象上面介绍的那样简单,那样一帆风顺,在紫霞路时期,正当筱岩先生的业务,蒸蒸日上的时候,一场意外官司,几乎酿成灭顶大祸。差一点断送了他后来辉煌的前程,事情的梗概是这样的。那年仲夏某日,一孩童因生疮疖发热由家人陪来就诊。筱岩先生在“暑热”论治,投以“清热解毒”之剂,不料因症情太重,药力未及,当夜即发痉而死。翌日,家属吵上门来,诬先生药误至死,并陈尸堂前,哭闹不休,这突如其来的事变,一下子象炸开了的油锅。俗话说“人命关天”。对于这病孩死亡的原因,究竟是疾病本身,还是归咎于医生的失误,这在任何时期,都要涉及到法律的责任。其次,即使到后来是非判明,仍然会给人们的心理上投下不信任的阴影。这给开业医生的生命线──医疗信誉,会带来致命的打击!这个消息,不胫而走。不知怎样,很快传到了当时市卫生局局长胡鸿基的耳里。那时的卫生局在南市毛家弄,离开诊所地相距不远。局长大人也未下来审理一下事情的原委、曲直。不管三七廿一,一声令下,先吊销了先生的“开业执照”。这等于官司未打,罪名已定。况且,没有“执照”等于迫令你“关门打烊”。在这非常的时刻,只好临时挂起“开业执照”以应付这一难堪的局面。更有甚者,在那狼奔豕突的年代里,一群“小报记者”乘人之危,蜂涌而至,他们手持“庸医杀人”的稿纸,前来要挟。很显然,他们既要“敲诈勒索”,又要“投井下石”。几个好心朋友也出面规劝,要先生化几个“晦气钱”私下了结此事 算了,免得闹得满城风雨。更何况,这几个钱也不是化不起,殊不料先生丝毫不屈服于旧社会官僚恶势力的威胁,听后厉声正色道:“我没有错,故不做此鬼祟事,若要冤枉敲诈,我是铁公鸡,一毛不拔!”先生这样斩钉截铁,毫不妥协,使得来者瞠目结舌,而我们大家则整天提心吊胆,忧心忡忡。幸好后来租界上的“神州中医学会”等组织出面力主公正,才使事情慢慢平息下来。法院最后以“不上诉处分”了结此案,宣布先生无罪。与大家的预料相反,从此以后,先生的业务不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,相反越来越好。这说明病家是最公正的,远远胜过那些昏庸无能的老爷,这在当时,也是一个奇迹。==成功秘诀== 人们往往喜欢对那些有成就的人加以许多溢美之词,对于名医,更要给他蒙上的一层神秘的外衣。今天如果也用这种态度来评价筱岩先生,无疑违背了他老毕生奉行的“实事求是” 的品格精神。筱岩先生从不骄矜,即使他后来享有那么大的名望,他还是虚怀若谷一贯如初,他确实具有那种大医的风度。如果一定要问,他的成功究竟有何秘诀?那么在他身上确实具有许多优点,值得我们去效法学习。在人们的一般印象中,所谓“儒医”必定是埋头书斋,手不释卷的。而筱岩先生作为一个外科临床家,他更注重的是在理论基础上的“实践”和“探索”。一个疡科常用药“咬头膏”来说,,最初先生是用“蓖麻仁肉和银珠”打烂成糊状,涂在膏药上贴敷,以促使成熟的疖头溃破,脓水,疔脚容易排出。一次,他遇到一个患“鼻孔疔”的病人,连续出诊看了几次,病情越来越重,后来这个病人跑到苏州去,请别的医生看好了。回来碰到时,先生丝毫没有怕失面子而有所嗔怪,反而虚心地向病人请教治疗经过,将病人带回的药物,细细察看,最后发现里面有一味主要药物是“红升”。后来,经过试验,觉得疗效确实要比原来的“咬头膏”要好。这个好经验他很快地吸收了。对于“疔疮”的治疗,民间还流传着许多有效的经验,凡是他所学到的,必一一亲自实验。例如“苍耳子虫”治疗疔疮,他也弄来试验,特别是对于“疔疮走黄”这个疡科中的凶险之症。据说用“蛔虫”常奏奇效。筱岩先生出钱叫人到新开河粪码头买来,用清水漂清,置瓦上煅灰存性,嘱病人服用,另外用小儿口中吐出的蛔虫,洗净后,包在自己束腰的布中,用体温慢慢将其焐干,待用时,剪一角和“黄升”一起敷贴,疔脚很容易出来。这里面的作用,至今也没有人去总结,或许还有人会说,你们中医真腌脏,真不科学。殊不知在“抗生素”还没有问世的长久岁月里,我们正是靠着这些原始武器和这些“顽症”进行了不断地斗争,把许多濒临死亡的病人,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,你能说它没有一点道理吗?当然现代医学科学的发达,早已昔非今比,但是人们依然在从“人尿”中提取许多贵重药物,可以说是具有“异曲同工”之妙。还有“脑疽”“发背”,自古被称为大症。症情每务凶险。筱岩先生内服法,常用活血化瘀,清热托毒的“黄芪内托散”主之,外用法,初期他喜用“大胡麻子粉”用水调成糊状,隔水蒸熟,趁热涂在纱布上湿敷,每日1-2次,这茁壮成长脓熟快,出脓畅,大大缩短了疗程。谁都不会想到,这个好经验,筱岩先生还是间接地人一位天主教神父那里学来的呢。此症后期,因气血津液大量耗伤,特别是那些年老体虚患者,常常出现精神萎顿,饮食难进,疮口平塌,肿势散漫,时出清稀血水等等一派正气不支邪毒内陷危象时,筱岩先生遇此,常嘱病家停止勉强进药,而改用“童子鸡”食疗。每天一只,蒸汁擗油,频频饮服。许多重危病人,改用此法后,精神好转,胃纳渐馨,疮口肿势渐聚,脓水变稠,正气慢慢来复,从而为进一步治疗,创造了条件。或许有人会问,鸡属火禽发物,常为疮疡大忌。何以用于此症,反能奏此奇效?我们当时也带了这个疑问请教过筱岩先生。他对学生从不保守。他说:“不论疔疮疖痈,凡在红肿热痛阳症阶段,不仅是鸡,其余辛热发物,自然应该避忌。但是“脑疽”、“发背”到了后期,胃气将败,元气已衰,此时一方面要顾护胃气,另一方面要扶正达邪。因此尔等可以细想,“童子鸡”用于此时,是否犯忌。”先生的这席话,使得我们茅塞顿开,从此竞相效法。许多病人吃上二、三十个“童子鸡”的,还真不少呢。筱岩先生说,他这个法子是从乡村一个“外科郎中”那里学到的。==传世墨宝==

一位名医的墨迹,至少具有双重的价值。一方面是珍贵的医学文献,另一方面又是难得的历史文物。筱岩先生传世的墨迹,本来不多,迭经“文革动乱”“横扫一切”之后,据说连片纸只字,也无处寻觅了。再加他诊务繁忙,鲜暇著述。这对于我们今天研究总结顾氏的学术经验,无疑带来莫大的困难,而我在五十多年前,收集的一百余帧顾筱岩的手书方笺,居然成了迄今为止,唯一传世的顾氏墨迹,这真是我始所未料的,这些方笺,都是当时病家复诊时带来的,一般我们随手撕掉,不予保存。后来我感到先生的字迹很好,便留心搜集一些,以便满师后留作纪念,方笺都是10x6寸左右宣纸,一律用毛笔直式书写。右起台头x月x日,接下便是脉案,方药。通常用药十一,二味。起首台头处钤有一方“谨慎为怀”的闲章,用以自勉。右下角为“寓南市万裕码头直街鼎泰仁牛皮号内”或“寓南市新码头直街鼎泰仁牛皮号内”诊所的地址印,左下角则盖有“顾筱岩诊”的白文押脚印记。其中一部分方笺上,尚有“徒学沈楚翘,胞侄伯平侍诊”“复带原方,双日为期”等印记,一般门诊用空白方笺,出诊的方子又通常写得更好些。所涉及的外科常见病,计有五十余种,还有相当一部分“时病”以及“内科杂病”的案例,是先生在1930年前后的手迹,距今也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。它为研究顾氏的学术经验,至少提供了一部实物。为报答顾师的栽培之恩,83年,已将其分赠给大房、二房顾伯华,算是“完璧归赵”。箧中尚留存数帧,也尽数赠献给上海中医学院文献研究所。不久这些医案将刊行于世。这也是顾筱岩先生一生 为善的因果报应吧。==擅于书画== 筱岩先生是一位公认的疡科名医,但他不是一位毫无情感的“超人”。他的内心思想境界究竟如何?历史的全面的评价,应是属于后人的事。这里我仅想枚举几个生活中的事例, 来作一个侧面的反映。筱岩先生不嗜烟酒,不近女色。养花,饲鸟,甚至畜养蟋蟀都是他的诊余所好。早年时在浦东,他曾养过几十只鸽子。以后迁居浦西,画眉,金丝雀,,都是他所喜爱饲养的雀儿,繁忙的一天诊余给这些活泼的小鸟喂食添水,静静地聆听它们婉转动人的叫鸣,成了他生平最喜爱的消遣之一。他也酷爱养花,尤其喜欢种兰,遇上名贵品种,他常不惜高价买回,如获至宝。他所收藏的名人字画,扇子计有百余件,不能算是富有的收藏家,但其中也不乏精品,如黄炎培、张大千、吴湖帆的字对,留至今天都是很有价值的艺术珍品和历史文物。另外还记得师母谈起过有关筱岩先生的一桩有趣的轶事,56年他人香港归来,进关时,别人的提箱沉甸甸的,拎也拎不动。先生也随身携带一只箱子二只鸟笼,海关人员一听说是名医顾筱岩,便说可以免予检查。先生不愿违例,主动打开箱子,大家朝里一看,既无银细软,又无洋货古董,只见箱子里放着一只风筝,惹得大家哈哈大笑,捧腹不迭。这里也可窥见他性情的恬淡和对生活的乐观。一晃,筱岩先生作古也快二十年了。“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空余黄鹤楼。”作为一个近代上海中医外科界有影响的名家,他的许多有价值经验今天必将被更好地继承和发扬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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